县农信社的铜把手冰凉刺骨。陈志远推门而入时,信贷科的王科长正捧着搪瓷缸看报纸,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:"贷款指标用完了,下个月再来。"
"我们是出口创汇企业。"陈志远将省外贸局的批文放在桌上,"有政策倾斜。"
王科长这才抬眼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打量砧板上的肉:"知道现在多少人排队等贷款吗?"他随手翻了下批文,"再说你们那个厂,连像样的抵押物都没有。"
陈志远早有准备,取出县国土局刚颁发的土地使用证:"青龙山十亩工业用地,评估价五万。"
"荒山野岭也算资产?"王科长嗤笑一声,突然压低声音,"除非...有担保单位。"
这个暗示再明显不过。在前世商业生涯中,陈志远见过太多这种"潜规则"。但此刻他只能强忍怒火——扩建生产线迫在眉睫,香港客商下周就要来验厂。
"县农机厂愿意担保。"他抛出谈判筹码。
王科长闻言一愣。农机厂是县里的国营大厂,其担保相当于政府信用背书。他态度立刻软化:"早说嘛...贷多少?"
"三万,两年期。"陈志远报出精心计算的数字,"用出口订单质押。"
算盘珠噼啪作响。王科长边核算边漫不经心地问:"听说你们和赵局长...有点过节?"
陈志远后背一紧。赵建国虽然调任地区工商局,但在县里的关系网依然根深蒂固。
"正常工作分歧。"他轻描淡写地带过,随即转移话题,"听说王科长儿子今年高考?省医学院的秦教授正好是我朋友..."
这个隐晦的交换条件让王科长眼睛一亮。半小时后,陈志远拿着贷款意向书走出农信社,八月的骄阳晒得人发晕。他刚松口气,却见苏晓梅急匆匆跑来,辫子都散了一半。
"不好了!"她气喘吁吁地拽住他衣袖,"赵...赵家的人去工地闹事,把水泵砸了!"
工地一片狼藉。新安装的抽水泵被砸得面目全非,齿轮零件散落一地。张建军蹲在废墟旁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几个工人脸上挂彩,正被秦雪包扎伤口。
"说是争水源。"王丽华低声解释,"赵家非说我们截断了他们自留地的地下水。"
陈志远捡起一块齿轮碎片,金属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口。这分明是有备而来的破坏!他望向不远处的赵家庄,几双眼睛正从墙头窥探这边的情况。
"报警了吗?"
"报了。"王丽华苦笑,"来的民警是赵建国的表弟,说是民事纠纷..."
秦雪处理完伤口走过来,白大褂上沾着血迹:"有工人看见王建军带头。"
正说着,远处传来引擎声。李国栋的吉普车卷着尘土驶来,后座跟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。陈志远心头一喜——是县乡镇企业局的马局长!
"无法无天!"马局长查看现场后勃然大怒,"省重点项目的设备也敢破坏?"他当即掏出工作手册,"这事我亲自向县长汇报!"
有了上级部门的介入,事态立刻扭转。下午三点,县公安局的巡逻车开进赵家庄,带走了两个闹事者。虽然只是走个过场,但威慑效果立竿见影——工地再没人敢来骚扰。
"治标不治本。"回程的拖拉机上,李国栋忧心忡忡地提醒,"赵建国下周正式上任地区工商局,专管企业登记和商标审批..."
这正是陈志远最担心的。前世商海沉浮的经验告诉他,行政手段往往比暴力更致命。若赵建国在营业执照年审或商标注册上使绊子...
"先解决贷款。"他揉了揉太阳穴,"农信社要农机厂担保。"
"难。"李国栋摇头,"农机厂归工业局管,而工业局局长是赵建国的..."
话没说完,拖拉机突然急刹。前方路口横着辆自行车,一个穿干部装的年轻人正拼命挥手。陈志远认出来,是县广播站的小刘,周雅的同事。
"陈厂长!"小刘气喘吁吁地递过信封,"周姐让加急送来的!"
信封里是份传真件,香港华润公司发来的信用证草案。陈志远快速浏览着英文条款,突然在"Payment Terms"处停住——对方竟然同意预付30%货款!这意味着他们能拿到九千港币的启动资金,折合人民币近三千元。
"柳暗花明。"李国栋推了推眼镜,"有这份信用证,农信社应该能放款了。"
但好事多磨。当陈志远带着信用证回到农信社时,王科长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:"不好意思啊陈厂长,贷款委员会刚刚否决了你们的申请。"
"理由?"
"抵押物不足。"王科长避开他的目光,"而且...有人反映你们厂财务不规范。"
这顶帽子扣得恶毒。在改革开放初期,"财务问题"足以毁掉一个企业。陈志远强压怒火:"谁反映的?"
"这...按规定要保密。"王科长低头整理文件,突然压低声音,"要不...你找赵局长沟通下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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