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州城外,西夏大营。
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。焚烧尸体的黑烟昼夜不息,将天空染成污浊的灰黄色。隔离区内早已听不到哀嚎,只剩下垂死的喘息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。营盘各处,随处可见倒毙的士兵,尸体因严寒而僵硬,脸上凝固着痛苦与绝望。侥幸未染病或症状较轻的士兵,眼神空洞麻木,裹着肮脏的毡毯蜷缩在角落,如同行尸走肉。部族之间的界限愈发分明,彼此警惕的眼神中充满了猜忌和怨毒。野利部和没藏部的营地外围,甚至筑起了简陋的土垒和拒马,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。
中军大帐内,炭火熊熊,却驱不散嵬名察哥心头的寒意。他坐在虎皮椅上,昔日魁梧的身形似乎佝偻了几分,布满血丝的环眼死死盯着案头那份染血的密报——来自兴庆府,盖着太后小梁后的凤印!
密报内容极其简短,却字字如刀:
> **察哥吾将:国相通敌,罪证昭然。奉天靖难,诛此国贼!见令即行,枭首来报!毋留全尸,以儆效尤!太后密谕。**
“通敌?国相通敌?!” 嵬名察哥的声音嘶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丝深藏的恐惧。他并非愚忠之人,对嵬名安惠的跋扈专权早有不满。但“通敌”的罪名,还是由深宫那位太后亲自下令诛杀…这背后的政治风暴之猛烈,远超他的想象!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密令最后那句“毋留全尸”!这不仅是处决,更是最彻底的羞辱和清算!太后…这是要借他这把刀,将嵬名安惠的势力连根拔起!
帐帘被无声地掀起,一股寒风卷入。嵬名察哥的亲卫统领,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腹野利雄,如同幽灵般闪入,单膝跪地,声音压得极低:“都统军,人…带来了。”
嵬名察哥猛地抬头,眼中凶光爆射:“可靠?”
“绝对可靠!” 野利雄重重点头,“是没藏部第一勇士,没藏铁鹞!他兄长死于前几日争夺水源的械斗,野利部的人干的…他对野利部和…国相,恨之入骨!且武艺超群,尤擅刺杀!属下已许他事成之后,升万夫长,赐草场千顷,黄金千两!”
“好!” 嵬名察哥猛地站起,巨大的身形在帐内投下压迫的阴影。他走到案前,拿起那份太后的密令,又抓起一支令箭,塞入野利雄手中。“告诉没藏铁鹞!今夜子时,以巡查为名,带他靠近国相行辕!本王…会调开国相身边最精锐的‘铁卫’!机会…只有一次!”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,“事成之后,按密令行事!枭首!碎尸!本王…要亲眼看到嵬名安惠的人头!”
秦州城头。
寒风呼啸,卷动着秦桧青灰色的袍角。他依旧站在那个位置,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,静静凝视着城外那片死气沉沉的西夏营地。与数日前的混乱绝望不同,此刻的营地,透着一股诡异的、山雨欲来的寂静。
刘锜按刀站在一旁,眉头紧锁。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。西夏人似乎在收缩,在调动,那弥漫的猜忌和怨毒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压制,酝酿着更可怕的爆发。
“秦相公…西夏人…像是在准备撤退?” 刘锜试探着问。
“撤退?” 秦桧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、洞悉一切的弧度,“不,他们是在…准备一场葬礼。”
刘锜心头一跳:“葬礼?谁的葬礼?”
秦桧没有回答,目光投向西夏大营最中央、那顶最为华丽醒目的金色大帐——西夏国相嵬名安惠的行辕。他的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落幕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 秦桧的声音平淡无奇,“全军戒备,弓弩上弦,火油备足。今夜…无论城外发生何事,紧闭城门,不得擅出。违令者…斩。” 他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,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,“尤其是…看到有‘礼物’送到城下时。”
西夏大营,国相行辕。
嵬名安惠烦躁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帐内踱步。秦州的溃败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。静塞军的惨状,部族的离心离德,朝堂上隐约传来的弹劾风声…都让他焦头烂额。更让他不安的是,派往兴庆府的心腹,竟如同石沉大海,杳无音讯!小梁后那个贱人…到底在搞什么鬼?!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 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,美酒四溅。“嵬名察哥呢?!让他来见本相!立刻!马上!” 他对着帐外咆哮。
帐外亲卫应声而去。嵬名安惠喘着粗气,环眼中充满了暴戾和不安。他需要嵬名察哥的效忠!需要这支残军!只要兵马在手,回到兴庆府,他依旧是那个只手遮天的国相!小梁后?不过是个深宫妇人!
帐帘再次被掀开。进来的却不是嵬名察哥,而是他的亲卫统领野利雄。
“国相息怒!” 野利雄躬身行礼,神态恭谨,“都统军正在弹压营中一起部族械斗,暂时无法脱身。特命末将前来禀报,营西一处水源疑似被宋军细作再次投毒,都统军已亲自带人去查看了!请国相稍安勿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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