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龙山小学的破钟被取下时,老支书用皱巴巴的手帕包好生锈的齿轮,像在收殓一位老友。陈志远站在新建的三层教学楼前,望着操场上的孩子们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跳房子格子——那是楚明月昨晚刚教他们的游戏。
"陈总,奠基碑放哪儿?"
工人捧着的花岗岩石碑上,"希望小学"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闪耀。陈志远指向校门口那棵老槐树:"就立在那儿,让孩子们每天进门都看得见。"
树下的土坑挖到一半,锄头突然"当啷"碰上硬物。扒开泥土,露出半块残破的石碑,上面隐约可见"民国廿六年"和"育才"字样。老支书哆嗦着跪下,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那些风化了的刻痕:"这是...我爹那辈人立的..."
风掠过山脊,吹动陈志远手中的设计图。楚明月蹲下身,用炭笔在新建校舍的图纸角落添了座仿古碑亭——后来这里成为学校的标志性建筑,碑文记载着两代人的教育梦想如何跨越半个世纪在此重逢。
"施工队明早进场。"张建军拍着混凝土搅拌车,"用的是我们厂研发的速凝水泥。"工程师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铅笔,那是他女儿用奖学金买的礼物——曾经辍学的丫头,如今在县中学名列前茅。
正午的捐赠仪式上,当陈志远将象征性的钥匙模型交给老校长时,操场边缘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苏晓梅的母亲躲在人群最后,撩起围裙不停地擦眼睛。她手里攥着张发黄的照片——十四岁的苏晓梅站在漏雨的教室里,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。
"接下来是医疗站。"秦雪展开蓝图。白大褂下,她的孕肚已经很明显,却仍坚持亲自下乡考察。图纸上标注的二十个村级医疗点,像星辰般散布在山峦间,"每个站点配一名赤脚医生,由我们培训..."
她的话被突突的引擎声打断。三辆改装过的"先锋"摩托驶入操场,后座绑着特制货箱——这是张建军设计的流动医疗车,能携带基本药品和简易手术器械。
"我来试车!"女医生利落地跨上摩托,白大褂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看着她稳稳驶过刚铺好的柏油路。车轮碾过处,两道崭新的胎痕与孩子们粉笔画的跳房子格子奇妙地交织在一起。
楚明月突然举起相机。这张后来获新闻摄影奖的照片,取名为《1984年的春天》。
医疗队出发那天,全村人聚在祠堂前烧香祈福。秦雪的药箱里除了医疗器械,还装着苏晓梅连夜赶制的账本——用不同颜色标注各村常见病发病率,像幅粗糙却温暖的数据地图。
"等等。"陈志远追上车队,递给秦雪一台日本进口的对讲机,"每小时报一次平安。"
这个黑色方盒子花掉了三台"先锋"摩托的利润。女医生调试频道时,对讲机突然传出张建军的吼叫:"测试!测试!听见了吗?"背景音是研究所的机床轰鸣,工程师显然偷偷改装了信号放大器。
秦雪噗嗤笑了。她掀起白大褂,露出绑在腰间的自制急救包——用边三轮的废旧内胎缝合而成,防水又抗震。
车队卷起的尘土还未散去,楚明月已经带着美院学生在教室外墙绘制巨幅壁画。颜料桶边,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《芥子园画谱》——这是楚山河用半年外汇券换来的古董。
"画什么好呢?"她咬着笔杆问孩子们。
"青龙!山泉!还有摩托车!"
七嘴八舌中,一个缺门牙的男孩突然举手:"画未来的我们!"
最终完成的壁画上,戴红领巾的孩子们乘着书本变成的飞船,在星空间遨游。右下角不起眼处,楚明月画了辆微型边三轮,后座药箱上的红十字清晰可见——这是留给秦雪孩子的彩蛋。
傍晚的董事会上,苏晓梅摊开的账本让所有人沉默。建校舍、医疗站、修路、通自来水...反哺乡村的投入已超过八十万,相当于上半年三分之一的利润。
"值。"陈志远合上报表,"明年再建十所。"
楚明月突然展开一卷图纸:"我有个新想法——把各村特产包装成礼品盒,利润的50%用于..."
她的方案被电话铃声打断。省城办事处传来消息:赵建国联合七家国营商场,集体下架"雪莲"电扇!
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。张建军一拳砸在桌上,震翻了颜料桶。蓝色液体漫过乡村规划图,将楚明月设计的校舍模型染成深海颜色。
"理由是?"陈志远握紧茶杯。
"说我们...搞乱市场价格。"
确实,红星集团给乡村供销社的批发价,比国营体系低15%。这是陈志远刻意为之的渠道下沉策略,却触动了计划经济最后的神经。
深夜的应急会议上,秦雪挺着肚子调出医疗系统关系网,楚明月列出了可能施压的媒体名单,张建军甚至提议直接向中央写信。只有苏晓梅沉默地翻着账本,突然指着某页说:"其实...我们早就在赔本卖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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