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驷拍了拍沾染着草屑和些许未净化的黑灰的衣袍,动作随意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利落。他走到众人围坐的篝火旁,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,那惯常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刚毅的线,眼神深处是沉淀下来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行了,哥几个,弟妹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,目光扫过灰烬、范行、星若,最后落在正在帮婉儿调理气息的纳兰身上,微微颔首致意。“圣山这档子事儿,算是摁下去了。痛快!真他娘的痛快!”他咧嘴一笑,那熟悉的、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又回来了几分,但很快收敛。
他拿起一个水囊灌了一口,不是酒,是清水,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继续道:“不过,事儿还没完。赵国的朝堂,现在就是一锅刚被咱们搅和过的八宝粥,看着是平衡了,可底下还滚烫着呢。”他看向我,眼神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,“赵雍那老狐狸,能睡几天安稳觉,就看他自己本事了。咱们啊,掀了桌子,把菜摆平了,剩下的,让他们赵国自己吃去吧。”
他顿了顿,从怀里摸出一卷用特殊蜡封封着的薄薄皮卷,在指尖随意地转了转。“喏,黑冰台的崽子们手脚够快,圣山这儿的事儿,已经‘原原本本’地躺在老灵王的案头了。”嬴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,带着点幸灾乐祸,“够那老狐狸抱着竹简乐呵三天的。想想他一边看一边拍大腿骂娘的样子,啧,也算给咱们这趟辛苦添点乐子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纳兰,语气郑重了几分,带着一种同处权力漩涡顶端的复杂理解:“纳兰姑娘,还有件事知会你一声。肥义,赵国的老臣了,最是油滑也最懂分寸,过两天会带着公子章过来。算是…赵国给圣山,也是给你纳兰氏的一个交代。” 嬴驷的声音低沉下去,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,“公子章…五年前那场大病之后,身子骨就彻底垮了。我前年在邯郸远远见过一次,瘦得脱了形,风一吹就能倒似的。宫里太医私下都说…怕是熬不过三年光景了。” 他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有对一位曾经可能光芒万丈、如今却如风中残烛的少年储君的深深惋惜。“五年前意气风发的赵国太子,如今…唉。” 这声“唉”,既是叹公子章命运多舛,何尝不是对自己、对所有身处权力巅峰又身不由己之人的一丝警醒与无奈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,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又回来了,眼中精光闪烁:“不过,赵国这潭水越浑越好!他们折腾得越厉害,变法图强的心思越盛,才能死死拖住燕、魏、韩那几头饿狼!他们咬成一团,我老秦人才能关起门来,安安稳稳地——”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,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和期待,“——掀桌子!变法!”
他环视众人,那眼神锐利如刀,又带着过命交情的温度:“各位,此间事了,我得闪人了。商君还在咸阳等着我回去…掀桌子呢!保重!”
说完,他利落地转身,大步流星就朝拴马的地方走去,背影挺拔如松,带着一股子独属于他的、混杂着帝王威仪、江湖豪气与战场杀伐之气的独特气场。
*`(灰烬的内心弹幕瞬间爆炸:掀桌子?!你他妈管商鞅变法叫掀桌子?!嬴驷你个王八蛋说得倒轻巧!那桌子是六国贵族祖坟的棺材板拼的吧?掀起来怕不是要把整个大秦都震塌了!还有脸说赵雍是老狐狸?我看你丫就是只披着狼皮的小狐狸崽子!刚在圣山帮人掀完赵国锅台,转头就要回去掀自家祖宗的饭桌…疯子!都是疯子!不过…`* 灰烬看着嬴驷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,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,`*…这疯子掀桌子的样子,还真他娘的有点帅。老秦人…呵,商君啊商君,你选的这把刀,够疯,够狠,也够快!公子章…唉,又一个被漩涡吞掉的可怜虫。这世道…)`*
于是嬴驷一骑绝尘。留下我们几个跟傻瓜一样望着远方。
突然纳兰打了个招呼。唉,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呀?劫后余生劫后余生开庆功宴!
不知是谁第一个敲响了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、蒙皮略有破损的萨满手鼓。
“咚…咚…咚…”
起初是试探的、带着颤抖余韵的鼓点,像是在确认危险是否真的远离。紧接着,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加入了,那是老萨满,他浑浊的眼中噙着泪,脸上却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:
**“长生天——庇佑!”**
**“圣山——复苏!”**
**“英雄——凯旋!!!”**
这三声呐喊,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!
“嗬——!!!” 四面八方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应和!饱含着压抑太久的恐惧、痛苦、绝望,在此刻统统化作了震耳欲聋的狂喜!幸存的金狼骑战士们丢开了卷刃的弯刀,狠狠拥抱在一起,用力捶打着彼此的后背,眼泪和脸上的血污、黑灰混在一起,却笑得像个孩子。妇孺们冲出临时搭建的毡棚,奔向那片新生的草地,有人跪地亲吻泥土,有人张开双臂拥抱星空,放声大哭又放声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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