磁州城外,夜。
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,吞噬了白日里的血腥与喧嚣。金军营寨中,刁斗声声,火把在夜风中摇曳,映照出巡逻兵士警惕的身影。西北角城墙坍塌的废墟在夜色中如同狰狞的巨兽残骸,无声地诉说着白日的惨烈。空气中,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焦糊气味。
磁州西门,悄然滑开一道缝隙。八百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,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。他们皆身着深色劲装,口衔短刃,背负强弓劲弩与引火之物,脚步轻捷,落地无声。为首者正是王彦,他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锁子甲,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。夜袭帅帐,九死一生,但为了陛下,为了磁州喘息之机,他义无反顾!
队伍借助地形和阴影的掩护,如同灵活的蛇群,朝着金军大营核心区域——那杆在营火中格外醒目的“完颜”大纛方向,悄然潜行。王彦亲自挑选的这八百人,皆是鄂州军中最精锐的夜不收和悍卒,擅长潜行、袭杀。他们绕过外围的明哨暗岗,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金军营盘腹地。
然而,越是接近核心帅帐区域,王彦的心头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。太安静了!除了刁斗和巡逻队的脚步声,帅帐附近竟然异常安静!那些本应守卫森严的亲卫营帐,此刻却显得有些…空荡?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。
“将军,不对劲…” 身旁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夜不收压低声音,“帅帐周围的亲卫…太少了!而且…似乎早有布置?”
王彦猛地停下脚步,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前方看似平静的营区。篝火的阴影中,似乎有金属的寒光一闪而逝!陷阱!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!完颜银术可绝非庸才,新败之下,岂能不对夜袭毫无防备?!
“撤!有埋伏!” 王彦当机立断,厉声低吼!
但为时已晚!
“咻咻咻——!!”
“呜——呜呜——!”
凄厉的破空声和示警的号角声几乎同时撕裂夜空!无数支火箭如同骤雨般从四面八方黑暗的营帐后、辎重堆中射出!目标并非王彦等人,而是他们周围干燥的草料堆、帐篷!瞬间,火光冲天!熊熊烈焰如同墙壁般升起,将八百敢死队困在了一片火海之中!
“杀——!!”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!无数金兵如同从地底钻出,手持长矛盾牌,结成严密的阵型,朝着被火光映照得无所遁形的宋军包围而来!为首一员金将,手持狼牙棒,正是完颜银术可麾下猛将——拔离速!
“中计了!结圆阵!向外冲!” 王彦目眦欲裂,怒吼着拔出腰刀!八百精锐瞬间收缩,背靠背结成圆阵,强弓劲弩朝着涌来的金兵猛烈射击!箭矢呼啸,金兵不断倒下,但更多的金兵如同潮水般涌上,悍不畏死!
火光照耀下,短兵相接!宋军虽悍勇,但陷入重围,又被大火分割,人数劣势瞬间凸显!金兵的长矛如同毒蛇般从盾牌缝隙中刺出,不断有宋军士兵惨叫着倒下!王彦挥舞钢刀,刀光如匹练,接连劈翻数名金兵,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!
“将军!快走!我们断后!” 一名亲卫队长浑身浴血,嘶吼着带着数十名死士,如同尖刀般朝着一个方向猛扑,试图撕开一道缺口!
“放箭!射马!拦住他!” 拔离速狞笑着指挥。密集的箭雨瞬间将那数十名死士笼罩!
王彦看着忠心耿耿的部下被箭雨吞噬,心如刀绞!他知道,再不走,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!他猛地一咬牙,含恨看了一眼远处在火光中依旧岿然不动、却如同嘲讽般的完颜大纛,嘶吼道:“撤!分散突围!能走一个是一个!回城!!”
残余的宋军精锐不再恋战,如同炸窝的马蜂,朝着不同方向,借着火光的混乱和地形的掩护,亡命突围!不断有人被金兵追上砍倒,或陷入火海!惨叫声、怒吼声、兵刃撞击声混杂在一起,如同地狱的交响!
王彦带着最后十几名亲卫,在火海与金兵的夹缝中左冲右突,身上添了数道伤口。他们利用燃烧的帐篷作为掩护,用强弩射杀追兵,最终狼狈不堪地撞开西门守卫,滚入城内!身后,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,将金兵的咆哮和火光隔绝在外!
磁州城头。
赵桓、宗颖等人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西门外那片被火光照亮的战场。当看到火光冲天、喊杀声四起时,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当看到王彦带着寥寥数人浑身浴血、狼狈不堪地逃回时,城头一片死寂。
王彦单膝跪在赵桓面前,头盔失落,发髻散乱,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,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。他声音嘶哑,充满了痛苦与不甘:
“陛下…末将无能…中了金狗埋伏…八百兄弟…八百兄弟…折损大半…未能烧得帅帐…末将…请陛下降罪!!” 说到最后,这位铁打的汉子,虎目含泪,声音哽咽。
赵桓看着王彦身上的累累伤痕,看着他身后仅存的几名同样浴血的亲卫,又望向城外汇聚在火光下、发出挑衅咆哮的金兵,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怒与挫败感。夜袭受挫,不仅未能达成战略目标,反而折损了宝贵的精锐力量!完颜银术可…果然老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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