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——!”
第一声鼓响,沉闷,短促,如同垂死巨兽胸腔里最后的心跳,猛地撞碎了延安城头呼啸的寒风!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、令人心悸的威压,瞬间压过了城楼刁斗的呜咽!
“咚——!”
第二声紧随而至!更加沉重!如同无形的巨锤,狠狠砸在黄土夯筑的城墙上!墙根冻土缝隙里的残雪,簌簌落下!
“咚!咚!咚!咚——!”
鼓点骤然加速!急促!狂暴!如同暴雨倾盆!如同惊雷炸裂!一声紧过一声,一声重过一声!不再是鼓槌敲击,而是裹挟着无边杀意和滔天怒火的铁拳,狠狠擂在紧绷的鼓面上!鼓声疯狂地在粗犷的厅堂里冲撞、回荡、放大!震得粗大的梁柱簌簌作响!震得条案上的粗陶油灯疯狂摇曳,灯油泼洒,火苗几近熄灭!震得墙壁上那幅巨大的《陕西五路布防图》哗啦作响,图上蜿蜒的墨线如同受惊的群蛇!
鼓声!聚将鼓!
沉寂了太久的延安城,如同被这狂暴的鼓点瞬间惊醒!沉睡的巨兽,睁开了猩红的眼睛!
“种帅聚将——!”
“种帅聚将——!!”
“种帅聚将——!!!”
声嘶力竭的吼声,如同接力般,从经略安抚使司衙门那扇洞开的、灌入寒风和血腥的大门处炸响!随即,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,点燃了整个死寂的军营!一道道粗粝、狂野、带着睡梦中被惊醒的暴躁和本能的杀气的吼声,此起彼伏,从城东、城西、城南、城北,从每一个营房、每一个哨所、每一个屯兵的土围子里爆发出来!吼声撕裂寒风,汇成一股狂暴的音浪,瞬间席卷了整个延安城!
“种帅聚将——!!!”
整个城市,活了!以一种令人血脉贲张、头皮发麻的方式!
“咴律律——!”
战马嘶鸣!如同龙吟!无数个马厩里,早已躁动不安的战马,被这狂暴的鼓声和吼声彻底点燃!它们暴躁地刨着蹄子,喷着粗重的白气,头颅高昂,铁蹄疯狂地撞击着围栏!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它们的躁动下微微颤抖!
“铿!铿!铿!”
“哗啦!哗啦!”
铁甲碰撞!刀剑出鞘!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滚滚闷雷,从四面八方向着城东的经略安抚使司衙门疯狂汇聚!脚步声踏碎了冰冻的泥泞,踏碎了黎明前的死寂!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!
厅堂内。
鼓声仍在疯狂咆哮!震耳欲聋!
种谔猛地一个激灵,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!所有的震惊、悲愤、无力感,瞬间被这熟悉的、象征着战争与集结的狂暴鼓点驱散!一股滚烫的、属于军人的铁血本能猛地冲上头顶!他双目赤红,猛地一跺脚,厚重的铁靴狠狠踏在冰冷的地面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!
“爹!我去整军!” 声音嘶哑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!他看也不看地上那具残破的尸体和那滩刺目的血泊,猛地转身,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,撞开那犹自灌入寒风和鼓声的大门,瞬间冲入门外那片被鼓声和吼声淹没的黑暗与混乱之中!
厅堂内,再次只剩下种师道一人。
还有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,和那滩刺目的、在疯狂摇曳的油灯下反射着妖异光芒的暗红血泊。
鼓声如雷!吼声如潮!战马嘶鸣!铁甲铿锵!
这足以让任何人心神激荡、热血沸腾的战争序曲,在种师道耳中,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。他高大的身躯依旧凝立如铁铸,背对着门口那具尸体,面朝着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布防图。手中,紧紧攥着那卷染血的、撕裂的帛卷。那冰冷的触感和粘腻的血污,透过他布满老茧的手掌,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,一路蜿蜒,死死缠绕住他跳动的心脏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鹰隼般的目光,穿透了厅堂内狂乱的光影,穿透了墙壁上纷乱的墨线,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上——太原府!
目光所及之处,仿佛看到了忻州城头箭如雨下,看到了粘罕的铁浮屠踏着尸山血海步步紧逼,看到了崔忠和那些残兵在绝望中挥舞着卷刃的刀剑……
“城在人在…城亡国亡……”
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,重复着帛卷上那八个泣血的大字。每一个字,都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历经沧桑的灵魂深处!
时间,在狂暴的鼓点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每一息,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!
终于。
沉重的、裹挟着寒风和浓烈血腥气的脚步声,如同汹涌的潮水,迅速逼近厅堂大门!
人影憧憧!铁甲铿锵!
种师道猛地吸了一口气!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!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凝重和死寂,在这一刻被一股滔天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战意彻底取代!
他攥着血诏的右手猛地高举!如同擎起一面染血的战旗!
“进——来——!”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,裹挟着数十年沙场磨砺出的、足以压过千军万马的恐怖威压,猛地从种师道胸腔里爆发出来!瞬间盖过了门外所有的喧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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