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到那面梳妆镜时,它正躺在古玩市场的角落,紫檀镜框裂成七瓣,像被人用钝器砸过。镜面蒙着灰,却映出我身后穿墨绿旗袍的女人——她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转,指甲深深抠进镜沿,而现实中,我明明是独自蹲在摊位前。
“姑娘,这镜榫是老徐家的东西。”卖主是个缺了门牙的老汉,他袖口滑出半截红绳,绳尾系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,“十年前徐家小姐死在镜前,法医说她指甲缝里全是镜漆,可镜子表面连道划痕都没有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后来收尸的人说,棺木里的尸体脖子断了,镜面却自己拼好了,就跟现在似的。”
我是古董修复师,自负能让任何残器重生。当指尖触到镜沿的裂痕时,掌心突然刺痛,三道血痕刚好对准镜框上的云雷纹——那是明清时期巫祝常用的锁魂纹。更诡异的是,裂痕里卡着半片指甲,月牙处泛着青紫色,和照片里徐家小姐的尸检报告完全吻合。
工作室的吊灯在深夜炸开。黑暗中,镜子发出“咔嗒”轻响,我摸出手机照亮,看见七瓣镜框正在自动拼接,裂痕处渗出的不是胶水,而是带着体温的黏液。镜面渐渐清晰,映出的却不是我的脸——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,她的手正对着空气比划梳头的动作,而她的脖子,分明断成了两截,断口处卡着半片镜榫。
“帮我……接上。”沙哑的女声从镜中传来,我认出那是徐家小姐的录音笔片段,三年前我曾在档案里听过。镜中女人突然转头,她的眼睛被镜漆遮住,只余两道血痕,而她的手指,正慢慢穿过镜面,指甲缝里嵌着的,正是我白天丢失的修复工具。
天亮时,镜面上多了道新鲜的抓痕,从左上角斜贯至右下角,像极了“救”字的异体。我翻出徐家老宅的图纸,发现镜榫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密室暗门——1937年,徐家老爷在镜后藏过鸦片,后来被仇家寻仇,整屋女眷死于非命,唯有小姐的尸体,脖子断裂却未见凶器。
“林小姐,您修复的镜子……”助手小周的声音在门口卡住,我转身时,看见他盯着镜子,瞳孔剧烈收缩,“镜里的女人……她的手在您肩膀上!”我猛地回头,镜中女人的指尖正按在我后颈,而现实中,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青紫色的淤痕,形状与镜榫裂痕完全一致。
深夜,我带着显微镜观察镜漆,突然发现每层漆料里都夹着头发丝,经鉴定是人类的鬓角发——和徐家小姐棺木里缺失的鬓发数量吻合。当放大镜扫过镜心时,玻璃深处浮出密密麻麻的小字,用人血混着镜漆写成:“七道榫,七道魂,断颈者,借镜生。”
镜中世界在凌晨三点苏醒。我看见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镜前,这次她的脖子完整,却在梳头时突然断裂,头颅滚落在地,眼睛直勾勾盯着我。更恐怖的是,她的身体没有倒下,反而伸手捡起头颅,对准断颈处轻轻一按——“咔嗒”声里,镜榫的裂痕竟少了一道。
“1937年,父亲把我卖给鸦片商,他们用镜榫断我颈骨,说这样魂魄就会困在镜中,替他们守住密室。”女人的声音从镜中传来,这次清晰得可怕,“七道榫对应七节颈椎,每断一道,就能借活人的脖子重生——”她的手指突然穿透镜面,掐住我的脖子,“你修复的不是镜子,是我的骨头。”
我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修复镜榫,后颈就会疼痛——那些裂痕本就是徐家小姐的颈椎骨,而我,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填补她的断颈。镜中突然闪过记忆碎片:三天前打磨镜漆时,血滴在镜心,竟让断裂的榫卯自动咬合,原来从那时起,我的血就成了复活她的祭品。
“小周!”我冲向门口,却发现工作室的铁门不知何时紧闭,墙上的监控显示,小周正站在镜前,对着空气微笑,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向左侧,和镜中女人断颈的姿势一模一样。镜中世界突然震动,女人的身体开始透明,而我的后颈传来刺骨的剧痛,伸手一摸,竟摸到了突出的骨节——那是不属于我、却和镜榫形状相同的颈椎。
“最后一道榫快好了。”女人的头颅突然悬浮在镜中,她的眼睛终于清晰,瞳孔里映着我的脸,却长着她的断颈,“等七道榫全接上,我就能从镜中走出,而你——”她的嘴角裂开,露出镜漆染黑的牙齿,“会永远困在镜里,替我守着密室的鸦片。”
镜榫发出最后的“咔嗒”声时,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变了:穿着墨绿旗袍,脖子上有七道淡红的环痕,正是镜榫的位置。女人的手穿过镜面,将我往镜中拽,潮湿的镜漆味涌入口鼻,我突然想起档案里的细节——徐家小姐的棺木里,陪葬的镜子边角缺了七块,而现在,那七块镜榫,正嵌在我的颈椎上。
“当年他们用我的骨头做镜榫,现在轮到你了。”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我终于看清镜心的小字最后一句:“借镜生者,必以骨换骨,以颈换颈。”剧痛中,我看见工作室的铁门开了,却不是现实中的门,而是镜中的暗门,门后堆满了鸦片箱,箱盖上印着的,正是我后颈的骨节图案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