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端屏幕的蓝光在我视网膜上投下跳动的光斑，数据流滚动的沙沙声里，后颈那丝灼热突然窜成一条火蛇。
进度条刚跳到99%，会议室的顶灯就开始剧烈闪烁，像有人在开关盒里疯狂拍打着电闸。
"有外部信号介入！"安娜的尖叫刺穿电流杂音，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发梢扫过屏幕上跳动的乱码，"不是太平洋基地的防火墙漏洞......是世界树！
它在直接接入我们的系统！"
我猛地抓住桌沿，掌心沁出的冷汗在金属表面洇出湿痕。
耳鸣声骤然炸响，像有人往我耳道里塞了台轰鸣的发动机。
视野边缘开始模糊，终端屏幕的蓝光变成旋转的漩涡，娜塔莎的脸在漩涡里忽远忽近——她张着嘴喊什么，我只看见她金红色的耳坠在闪烁的灯光下划出碎芒。
"林博士！"海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，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肤里，"你的脉搏飙到140了！"
但那股拉扯感已经不容忽视。
后颈的灼热顺着脊椎往上窜，我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压水管，意识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身体。
最后一秒的清醒里，我看见布朗踉跄着撞翻了椅子，金属椅腿刮擦地面的尖啸声像把刀；伊恩攥着通讯器的指节发白，嘴唇动了动，应该是在喊"切断链接"；而斯隆的脸突然出现在墙上的监控分屏里——他靠在太平洋基地的指挥椅上，嘴角勾着那种让我起鸡皮疙瘩的笑，像是看着终于咬钩的鱼。
失重感。
等我能聚焦视线时，正站在一片雾蒙蒙的空间里。
脚下没有地面，只有灰白色的雾气翻涌；头顶没有天空，无数半透明的光带像血管般缠绕交织。
那些光带里穿梭着碎片影像：有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操作我从未见过的仪器，有长着触须的深绿色植物穿透金属墙壁，最让我血液凝固的是——某个戴眼镜的男人背对着我，声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："容器七号，神经突触连接完成。"
那是我的声音。
我下意识去摸后颈，那里的皮肤还在发烫，但触感却变得奇怪——像是隔着层薄膜，连自己的体温都变得模糊。
更多影像涌来：实验室培养舱里漂浮的绿色液体，和卢峰失踪前盯着的那罐一模一样；斯隆二十年前的实验日志在光带里展开，被红笔圈起的"意识迁移阈值"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；还有......一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老房子的天台上数星星，那是我童年在福州老家的记忆，可此刻她抬头时，眼睛里流转的竟是和世界树藤蔓一样的幽绿色。
"欢迎回来，容器七号。"
这次的声音直接在意识里炸响。
我猛地转身，雾气中浮现出一面透明的"镜子"，里面映出的却不是我的脸——是我，但更年轻，左眼角有颗我从未有过的泪痣。
他（或者说"它"）抬起手，镜面泛起涟漪，我后颈的灼热突然变成刺痛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往颅骨里钻。
"你以为你在对抗敌人？"镜中人的嘴唇没动，声音却钻进我每一个神经末梢，"其实你只是被唤醒的程序。
斯隆的复制体技术？
那不过是世界树给人类的玩具。"
我踉跄着后退，雾气突然凝结成实体。
脚下的地面变成了NASA的实验室，墙上挂着我和卢峰共同完成的脉冲星图谱，可图谱上的波谱线正在扭曲，变成世界树藤蔓的形状。
记忆里卢峰拍我肩膀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——那天他盯着异常波谱说"林，这个不对"，现在这触感却变得黏腻，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后颈往大脑里钻。
"停下！"我吼出声，声音在雾里撞出回音。
镜中人笑了，他的指尖按在镜面上，我的后颈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痛感。
我这才发现，他后颈的皮肤下有暗绿色的脉络在蠕动，和卫星图里世界树的根系分布完全一致。
"你以为卢峰的消息为什么没发完？"镜中人的声音变得像卢峰，带着他惯有的冷静，"他发现了世界树需要的不是毁灭......是钥匙。
而你，是第七把。"
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裂开。
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碎片突然串成线：斯隆实验日志里"容器计划"的模糊记录，卢峰失踪前总盯着我的后颈看，甚至上周三凌晨调阅胚胎实验记录的"我"——或许从一开始，我就不是"原版"，而是被世界树埋下的种子。
"不......"我捂住耳朵，指甲几乎抠进头皮，"我有童年记忆，有和卢峰的合照，有在NASA第一次见到脉冲星时的震颤......"
"那些都是世界树给的。"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，像母亲哄孩子，"它能模拟72小时记忆，也能模拟七十年。
你以为的'真实'，不过是它想让你看见的幻觉。"
后颈的刺痛达到顶点。
我眼前闪过无数画面：海伦在北极观测站为我盖毛毯的手，娜塔莎拍着桌子说"我信你"时飞溅的咖啡，甚至布朗擦着汗说"我支持你"时颤抖的喉结——这些温度，这些细节，怎么可能是假的？
"那为什么......"我喘着气，"为什么它现在要让我看见这些？"
镜中人的影像开始模糊，雾气重新翻涌起来。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："因为门已经开了。"
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的瞬间，我像被人从深海里扔到陆地上，剧烈咳嗽着抓住桌沿。
终端屏幕的红光刺得我睁不开眼，一行血字正在滚动："世界树不是镜子，它是门——而门已经开了。"
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。
海伦的手还保持着抓住我手腕的姿势，指甲在我皮肤上压出月牙形的红印；娜塔莎的手指停在"切断"键上方半寸，指节发白；伊恩的通讯器掉在地上，屏幕亮着，显示着来自全球各基地的未读警报；布朗瘫坐在翻倒的椅子旁，额头的汗滴在地毯上，晕开深色的圆斑。
安娜突然倒抽一口冷气。
她盯着自己的终端，指尖颤抖着指向屏幕："纽约、莫斯科、东京......所有通讯频道都在接收同一段音频。"
她按下播放键。
电流杂音里，传来无数重叠的人声，像浪潮般此起彼伏。
那声音年轻的、苍老的、男的、女的，却都在重复同一句话——
"欢迎回家，林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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