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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阳楼内。
“沈仙长,”张经纬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,如同淬了冰的针,直刺沈开阳,“怕是在那深山老林里待得太久,吸多了所谓的‘仙气’,把脑子……也给熏出问题了吧?”
雅阁内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撕裂!熏香的暖意荡然无存,只剩下冰冷的对峙。
沈开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,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,瓷杯与紫檀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。“张大人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,“何出此言?沈某洗耳恭听。”
张经纬迎着沈开阳阴鸷的目光,毫无惧色,甚至向前微微倾身,语速不快,却字字如刀,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:“因前朝教廷糜烂,四方异族侵扰,致使中原人口凋敝,百业待兴。我天朝自天祖开国,深知人力之重,故对奴隶之制,独辟蹊径,行‘雇奴制’!所有奴隶,身籍皆归于朝廷!尔等勋贵豪绅,不过是以银钱‘雇佣’其劳力,是‘雇主’而非‘主人’!朝廷为此,特设‘户奴税’,按奴籍人头、雇佣年限征收,此乃国策!亦是尔等雇佣朝廷人丁应付之代价!”
他目光如电,扫过石崇山那张灰败的脸,最终钉死在沈开阳身上,声音陡然转厉:“然!据本官详查县衙、州府及户部存档,石家近五年间,通过各处牙行,陆陆续续购入奴隶,累计已逾千人!可石家历年所缴各项税赋之中,‘户奴税’一项,却仅有寥寥数人!*差额之大,触目惊心!”
张经纬猛地一拍桌案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,厉声喝问:“本官绝不相信,富甲一方如石家,会为了规避那区区千余贯的‘户奴税’,甘冒欺君瞒报、隐匿朝廷人丁之重罪!沈仙长!你倒是给本官一个解释?!这一千多个凭空消失的奴籍,去了哪里?!是化作了你炉中的青烟,还是变成了你葫芦里的‘仙丹’?!”
这质问如同惊雷,轰得石崇山身体剧颤,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,指节发白。沈开阳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短暂的死寂后,沈开阳强压下翻涌的杀意,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声音干涩地辩解道:“呵呵……原来张大人指的是这个……误会,纯属误会!那些奴人……买回来的时候,本就多是些病秧子,或是从北边逃难过来,路上染了恶疾的。一路颠簸,到了石家庄子,没撑几天就……就病死了不少!石家心善,也给他们请过郎中,奈何命该如此。留下来的,自然都是健康强壮的。这……这一时疏忽,忘了及时去官府销户,也是……也是人之常情嘛!很合理,很合理!” 他试图用“病奴”、“疏忽”来搪塞这致命的漏洞。
“病奴?疏忽?”张经纬发出一声刺骨的冷笑,目光转向石崇山,语气中的嘲讽浓得化不开,“石老爷子,本官倒觉得……这解释,还不如说是你石家遭了瘟! 一场专挑买来的奴隶下手、悄无声息就‘瘟’死了上千人的大瘟疫!否则,如何解释这上千条人命、上千个奴籍,就这么凭空蒸发了,连个销户的文书都没有?!”
“张大人!”石崇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,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属于昔日枭雄的怒意,声音嘶哑尖利,“说话……谨慎些!我堂堂石家,簪缨世家,岂会遭瘟?!若我石家真遭了瘟……哼!恐怕你们御史道上下,从御史到芝麻小吏,都脱不了干系!都得……都得跟着遭殃!”
“石崇山!”张经纬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,目光锐利如刀,直刺老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疮疤,“我看你是真的老糊涂了!被人当枪使、当傀儡摆布了这么多年,还在这里做你的春秋大梦!他在利用你!榨干石家最后一点价值!你还不明白吗?!”
他向前一步,声音如同重锤,狠狠砸下:“还有你那大儿子石锦程!他真的是无心家业吗?还是……有人觉得他碍事,容不下他了?!嗯?!”
“住口!!”石崇山如同被揭开了最深的伤疤,猛地从椅子上弹起,枯瘦的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,指着沈开阳,又指向张经纬,语无伦次,老泪纵横:“我知道!我都知道!锦程……锦程他……仙长……仙长是觉得他……难堪大任!早就想将他……迁回淮南老家……让他做个富家翁……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 他声音哽咽,充满了绝望和挣扎,“老朽……老朽就这一个嫡子啊!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沉沦下去,我只能……只能……”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吐出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话语,“我只能让他……吃下仙长赐予的仙丹!让他……让他早些与我一同……升仙!脱离这凡尘苦海!”
“轰隆——!” 窗外适时响起一声惊雷!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石崇山那张扭曲、狂热又充满无尽悲哀的老脸!
“仙丹?!升仙?!”张经纬看着眼前这被邪术彻底洗脑、亲手将儿子推向深渊的老人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他摇着头,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悯和愤怒:“都什么世道了!石崇山!你……你竟然还相信这些修仙成仙的鬼话!那是毒药!是穿肠烂肚、断子绝孙的剧毒!你亲手……毒死了自己的儿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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